《深圳不相信眼泪》(十)同是天涯打工人
上一节:《深圳不相信眼泪》(九)泪水只有心里流
晚上,吴小玲真的没来上班了,品质组长马春兰只好自己上去顶工位。这位组长年纪不大,二十一岁,是江西人。她十分漂亮,皮肤很白,身材高挑,常留着长发,并自然的扎在脑后。她在飞鸿厂干了两年,以前是做CD整机QC,后来厂里觉得她时间干得长,就提升为QC组长。厂里的人都叫她阿兰,她是厂里公认的厂花。
仪红心里很自责,因为自己的疏忽,连累几个人不愉快。晚上,拉长陈红对她盯得很紧,时常检查她插的板块是否有错,还不断提醒她,“再不能搞错了!”
到了九点半,下班铃响了,工人们陆续地离开车间,吵闹的车间立刻安静了许多,车间里只留下了几位修理工接着加班,因为他们要清理坏机。尽管仪红十分疲惫,但她还要留下来返工。当她去了补焊拉尾,才知道是要她返工她插错元件的极板,就是要将R1与R2互换位置,要用烙铁一个个地拆下来,然后焊上去。陈红给她一把冒着烟雾的烙铁,一卷锡线,让她坐在一大堆极板面前,说:“今晚将这一百八十块板全部搞好,记住,搞好了才能下班。”仪红坐在那里,傻眼了,这么多极板,晚上她怎么做得完?而且她从来没有用过烙铁。但陈红交代几句就自个下班了,补焊拉上只有她和两个男修理工。
仪红拿着烙铁不知所措,烙铁冒着“热气”,温度很高,仪红一只手抓着电阻,一只手握住烙铁,烙铁一碰着极板,“滋滋”直响,等她好不容易拆下一只电阻时,极板的铜皮也被烫掉了。怎么办?这工作怎么这么难做?搞坏极板,明天还不是要挨骂,说不定罚更多的款,那她一个月工资全泡汤了。方仪红叹了一口气,看来她要离开这个厂了,然而她又能去哪里呢?她眼里有泪水在打转。
“怎么?就你一个人干?”一个男孩声音传入仪红的耳朵里。仪红一惊,抬头看时,原来是补焊位一位修理工到了她身边,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仪红止住泪水,说:“嗯!”
“你们拉长真是的,这么多板让你一个人拆,那要拆到什么时候?”
“嗯,我刚来,不会用烙铁。我看我是拆不完了。”有个人帮她说话,仪红感动得快要哭了。
“凭你肯定拆不完,看你用烙铁,笨手笨脚。要这样拿,握笔式。”男孩从旁抓过一把烙铁,握在右手,象持笔一样,将烙铁尖放在电阻焊盘旁,电阻旁的锡马上熔化,而他另一只手已轻轻将电阻取出。他做得真快,而焊盘一点没坏,而且电阻两只脚孔也开了。
“我不会!”仪红突然对这个男孩生出很多亲切感,男孩个子很高,怕有一米七几,身材也很匀称,一张国字脸,一头黑发,前面头发刚刚遮住眼睛。仪红抖着手学着男孩的方法拆电阻,但还是不行,还把手指烫了一下。
“看来你一时半刻学不会,不要急。这样吧,反正今晚我也没事,我帮你拆好了!”男孩突然说。
“不…不,那怎么行?”仪红急忙说。
“没关系,你一个人拆,拆到天亮也拆不完。你还嫌罚的款不够呀!”他显然知道仪红被罚款了,男孩不由分说,搬过一条凳子,还在自己存放物料处找来两把10欧和100电阻,他坐在仪红身边,说:“我来拆,你只要将这些电阻插在两处地方就行了。”
“用这些新电阻?”仪红疑惑的问。“当然用这些新的,这样快些。我那里大把的是,不要怕,电阻很便宜的,几厘钱一个,厂里也不在乎。”
“哦,真是谢谢你!”仪红本不是个胆小的女孩,她打心眼里感激这位男孩。
“不客气,出门在外,谁没遇上难事。说实话,今天陈红太过分了,让一个新员工插那么多零件,不出错才怪。”
“是我的错,没做好!”
“不全是你的错,作为拉长,应想到这些问题的。首先这两个电阻颜色差不多,不能放在一个工位插,再个你是新来的,应重点关注,可是她只顾着走来走去,忘了跟踪新人,导致出了批量错误,所以有她自己的责任。今天要不是我发现了,还不知要错多少呢?”男孩说着,但手没闲着,已经拆了十几块板。
仪红十分吃惊,原来有这么多细节,原来错误是他发现的。确实,今天她插都插不过来,哪里还有心去看哪个电阻插错了没有。
“真是要谢谢你!我新来,什么也不懂。”仪红说。
“谢什么?”男孩笑了,“你也不要怕,认真学习和观察,最主要的是先跟上大家。插件是个枯燥的活,但要细致,首先要认识元件。”
“是啊,我不认识元件。”
“不要紧,以后会有人教你们的,熟习了就好了。对了,我看到你叫方仪红,你是哪里人?”男孩突然问。
“哦, 我…是湖北人。”仪红心中一紧。
“呵,真巧!我也是湖北人,是襄樊的,咱们是老乡啊!”男孩高兴地说。
“是吧!”仪红并没有表示多么地高兴。
“湖北哪儿的?”男孩又问。
“我…”仪红实在不想提那个伤心的地方,但是她知道她可以和男孩子说家乡话。
男孩见仪红迟疑未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说:“没关系,以后再说吧。”仪红不作声,两人一时在沉默中。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这时男孩同拉的同伴对他说,“我要下班了!”男孩说,“你先走吧!”那个同伴不怀好意地向他笑笑,走了。
极板也返工得差不多,男孩做起事来真快,而且做得又快又好。男孩拆下了所有的电阻,接着开始焊,仪红剪脚,焊就比拆的时候快多了。而且仪红也渐渐地学会了用烙铁,她问男孩:“你怎么什么都会?”
男孩笑道:“我是修理工,当然什么都要会。但是我也有好多不会,象这个插件就不会。”
“你们干修理的,学插件干什么?”
“深圳是个电子工业城市,所以我什么都要了解。说不定,哪天我失业了,要靠这些谋生呢?”
“你这么厉害,怎么会呢?”仪红除了感激男孩外,还对他生出一份敬佩。
“我看你很聪明,只要肯学,会有希望的。”男孩看着仪红,他发现仪红很漂亮,一双忧郁的眼睛总是透出令人爱怜的目光。他很奇怪仪红总是用头发遮住半边脸,他哪儿知道仪红的心事呢。
“我有什么希望?还不知这份工作保不保得住呢?”
“怎么保不住?不是马上就好了吗。什么事不是生来就会的,只要有志气,一定会成功的。”男孩很肯定地说,一张脸充满坚毅。
仪红不出声,成功对于她来说,是个遥远的事情,她曾经不想活了,现在也是过一天算一天,还谈什么成功呢?
十一点半的时候,两人终于将极板返工完了,两人将工具收了起来,将极板放在一起,整理好,点好了数量,这是男孩要求的。仪红觉得他真细心。两人整理好后,向车间一看,这才知道,全车间只剩他俩了,别人早就下班了。看门的老黄早等得不耐烦了,催了他们几次。
出了厂门,仪红独自往宿舍走去,宿舍不在厂区里,要走几分钟才能到。仪红迎着晚风,虽然手指发痛,但心里一阵舒畅,总算逃过一劫,没给老乡舒清丢脸。多还亏了这个男孩帮忙,对了,刚才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真是笨!那男孩还说请她吃夜宵,但哪能要他请呢?是她请男孩才对,但自己身上也没钱,只能等到发工资时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