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中村俊介(音)工作的保险公司每周都会开展一次员工自我介绍，以活跃晨会气氛。话题通常局限于人畜无害的小爱好啦，宠物啦，或者是酒水推荐等等。
中村则利用这一机会亮明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
现年33岁的他，去年面对大约50名同事公开出柜，“之后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所在的公司和大多日本企业一样，正努力对同性恋群体表现得更加友好。该公司最近将员工亲属福利扩展到了同性伴侣，并称将允许客户指定同性伴侣作为人身保险受益人，而非之前限定的法定异性配偶。近几年来，面向同性恋群体的商品和服务不断扩张，在经济中的影响与日俱增，日本大众称之为“LGBT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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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这样的国家，凡有悖于常规、传统性观念的事物向来见不得光，尤其是在职场上。这股趋势不可谓不惊人。通常来说，公开出柜只是出格明星的专属；对于束缚在灰色套装里的普通“工薪阶层”可望不可及。对于政府而言，同性婚姻也仍是禁区。
不过，不断进步的社会观点及人才竞争共同促进日本企业必须适应新形势。随着日本企业开展国外业务，同时屡屡面对国内的西方企业，他们不得不改变用人标准。
“日本LGBT群体的形象正在改观，从隐晦变得公开，”东京明治大学性学家铃木贤说。他参与过日本同性权利抗争运动。
然而，日本同性恋职员的处境才刚刚开始转变，对保密的自然期望依然如故。中村说，尽管同事对他表示了支持，但在职场上出柜终究会被视作十足的异类，他的上司要求不得透露公司名称。他认为，虽然自己的公司正努力变得更加包容，目前他仍是这家约五千人的公司当中唯一公开出柜的。
铃木教授称，日本社会对同性恋的主流看法长期以来都是“漠视好过憎恶”。美国的传统卫道士一度试图通过例如反鸡奸法案之类的举措铲除同性恋，但是“在日本，人们干脆装作视而不见，”他说。
同性恋俱乐部在日本大都市遍地开花，相较而言，依旧很少有人会对家人出柜，更不用说同事和上司了。尽管调查表明，公众对同性婚姻看法基本一致，但相应的政治运动仍旧微不足道。主要由保守势力领导的日本政府，很大程度上刻意回避了此类问题。同性婚姻没有经受任何正式的官方商讨。
“就法条而言，根本不存在‘同性恋’的概念，”铃木教授说。
不过，年轻人对生活的要求日益开放，也就越不愿意忍受这种“别问、别说”的态度。与此同时，由于生育率低迷和移民政策极其严格，日本正面临着严重的劳动力匮乏的问题。这就逼迫用人单位更加努力地去争取雇员，利用包容的环境去吸引全体年轻人，而不单单是少数性别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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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贤人是23岁的法学院毕业生，他亲身体验了这场竞争。两年前，在日本科技公司发起的一场商业竞赛中，他规划了面向同性恋群体的招聘网站“职业彩虹网”(Job Rainbow)。最终他赢得一千万日元(约9100美元)，和姐姐一起完成了这个网站。
职业彩虹起初只提供被认为对同性恋群体友好公司的信息和提示，现在已经拥有超过五万名注册用户，还有四十余家企业为其付费，进行公开招聘。近来，该网站有了招收信息技术专员、游戏设计师以及电气工程师之类的信息，诸如日本烟草公司(Janpan Tobacco)这样的蓝筹股企业也成为了它的资助人。相对日本主流招聘网站而言，职业彩虹网规模有限，但星贤人为它倾注了自己全部的时间，它的迅猛扩张也反映了当下的变化。
星贤人说，中学时代他由于性取向遭受过校园欺凌。后来他在网上读到文章，说人群中约有5%是同性恋。
“我就想到，理论上来讲，班上应该不止我一个同性恋，”他说。“我感到些许安慰。”
大学时期，他加入了一个同性恋、双性恋及跨性别学生团体。可在找工作时，他不得不再次面临压力。“有时我声称自己加入了一个国际关系团体，”他说。“然而只要说实话，面试就没有下文了。”
最终，他进入了微软日本的暑期实习，发现有些日本同事加入了公司支持的同性恋雇员网络。这是他除了自己大学的小团体以外，首次见到公开出柜的日本人。
“日本缺少同性恋榜样，”他说。不过他相信，事情正在起变化。“三四年前，你要是公开出柜，人们会说‘诶？’现在他们至少能搞清这些概念了。”
外企似乎更方便公开出柜。日本本土公司不断扩张，也不得不变得更加包容。
野村证券是日本最大的证券公司，北村裕介是“多元包容”团队的主管。2008年雷曼兄弟公司破产，野村证券收购其在欧洲亚洲的主要业务后，立即出台了适应同性恋雇员及其亲属的新政策。
但据北村所言，迄今为止，只有区区14000名日本雇员登记了同性伴侣作为员工福利受益人。他把这归咎于日本社会对“出风头”和“坏规矩”行为根深蒂固的抵触。
而且即便象征意义很高，实际能获得的物质回报往往却很少，这就导致不情愿公开出柜的员工并不会为此动摇。举例来说，野村证券向包括同性恋群体在内的员工提供结婚福利金，每人３００００日元(约２７０美元)。
“没人会为了这点钱就公开出柜，”北村说。“不过我们也做了别的努力。文化方面正在有所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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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迹象表明确实如此。2017年，在铃木教授为首的团体发起请愿后，札幌市成为了首个认可同性婚姻的日本城市。此举正是随了2015年东京涩谷区批准同性伴侣法案的后尘。
日本的婚姻法是由国家机关确立的，而非地方政府所能决策，所以这些婚姻批准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但它们给予了新兴的平权运动一定程度的官方认可，也让同性恋群体获得了切实的利益。比如，对于任何获得结婚批准的租客，札幌和涩谷的公共住房部门都必须一律视为合法配偶。
只是进展的步伐仍然太慢。这与保险业从业者中村提及的日本社会普遍的“从众心理”密不可分。
“不仅仅是性观念，社会上认为每人各个方面都应当整齐划一、全体一致”他说。
所幸，公开出柜后，他的职场生涯几乎没有受到影响。从最初的惊异中反应过来后，不少同事都对他给予鼓励。除了偶有尴尬，他和同事相处得很好。
“人们有时会反应过激，”他说。“至少他们再也不会盘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了。”
本文译自 The New York Times，由译者 Leon 基于创作共用协议(BY-NC)发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