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有些好笑,也是直到昨天,我才发现天启六年(1626),浙江慈溪人冯元飚由澄海知县丁忧后,补揭阳知县,被人尊称为“太爷”时,仅仅二十有三岁!在过去,我一直忽略这个问题,印象中一直把他当作一位有着五柳胡须的中年人,相信像我这样看法的人还有很多。我曾读过一个以冯为主要角色的剧本,其“人物表”为其设定的年龄就是“五十开外”,似乎也就可见一斑。
关于冯元飚的年龄,我是从多洛肯《明代浙江进士研究》所附《明代浙江进士名录与小传》中看到的。其天启二年壬戌科冯元飚条文云:“冯元飚:浙江慈溪县人。字尔焘(弢),号邺先,治诗经,癸卯生。”查阅天启之前的“癸卯”年,一为万历三十一年(1603),一为嘉靖二十二年(1543)。后者距离天启二年(1622)已经79年,显然不当作为冯的生年。由此推知,如果不是《明代浙江进士研究》的作者抄录笔误,或者冯元飚有意虚报年龄。作为当科浙江进士年龄最小的他,当时只有19岁就可以肯定了。《明代浙江进士名录与小传》是根据《皇明进士登科考》、《明贡举考》和《明代进士题名碑录》等整理而成,以上诸书一部分我读过,但无录存,案前无此文献,无从复核,于是,这篇文章就从冯元飚19岁知澄海县,23岁知揭阳县作起。
明朝末年,由于政局动荡,经济凋敝,官位严重出缺,于是冯元飚在揭阳一呆就是六七年,这是县志有着详细记录的。这也就是说,从十九岁到三十岁,冯氏把全部青春贡献给了后来美丽当时贫困的岭东。
这样一位外省青年,以其“敏悟聪记”,在揭阳期间,除了“案无留牍”之外,还做了关系国计民生的事情不可胜数。天旱时,他到城隍庙虔诚求雨;褚采老海盗集团来犯,他率众到双溪嘴英勇抵抗;空闲时,他到学宫为莘莘学子解惑释疑;兴浓时,他与郭之奇等地方文化人士诗歌酬唱。城市基础设施和公共建筑,他倡导过城池、桥梁、县署、学宫、书院、君子堂和五贤祠的修建。对于涵元塔的创构,尤其用了很多心血。虽然只建了一层就因内忧外患停工,但十余年后,江苏金坛文士张明弼出知揭阳,已经荣任兵部尚书的他仍以完成建塔一事相托。就是后来揭阳人民要扳倒他的浙江老乡——酷吏陈鼎新,也是仰仗他的协助才得如愿以偿。
这样一位外省青年,在揭阳期间,他把他的全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职务之中,从而能够赢得各界人民群众的衷心拥护与爱戴。当他年纪轻轻的时候,揭阳人民在经济条件十分艰苦的情况下,就自发、主动地提议为他建造生祠,拟用当时最为崇高和尊严的方式,对他表示深切的感谢,但他婉言谢绝,引导把捐来的钱用于建设韩文公祠和榕城书院。及其逝世,揭阳人民又通过法律程序,庄重地把他供奉到名宦祠里。而且还曾酝酿、讨论他作为揭阳城隍神的原型。这都是职官在地方上能享受到的最大光荣和最高荣誉。揭阳县历史八百余年,能够被拟议为城隍神主的唯元飚一人。这位“东南健令”在揭阳人民心中的地位,为他人所不可代替,显而易见。
这样一位外省青年,在揭阳期间,他的年仅18岁的爱妾黄月容被悍妇苏氏毒杀了。这是他离开揭阳的前一年即崇祯二年(1629)时事,悲痛至极,埋葬过爱妾后,冯太爷在附近建庵,供奉她的神牌,并撰铭铸钟以寄托哀思。这跟宋人苏轼与朝云的爱情故事有点相似,这样的事情,倘如放在别人身上,或者会被当作风流韵事而成闲人的茶话笑资,但是因为它与人民敬爱的“冯太爷”有关,于是人民就把它升华为圣洁的爱情义举。使之与苏六娘传说,成为揭阳两个重要的本土传统爱情题材,几百年来,被用以歌册、戏剧、小说等各种艺术形式,不断地传播演绎。而且我还相信,这样的一个题材,当其遇到了真正的大笔手,可能会被弄得如同《牡丹亭》、《杜十娘》那样凄丽动人。
二十三岁冯太爷的揭阳故事,前人为我们编了一半,另一半还有待后人去续写。至于是继续其关注民生,张扬道德;还是珍惜爱情,死生眷恋,则看后之来者的各自取向,作为过去时的文化老人,我们除了等待之外,还是等待,如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