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月份，我公开表达了对中国男女同志“形式婚姻”商业化的反对意见，引发了一场争论。在那篇文章中，我将商业化形婚称为一种“与我们共同价值观——能见度、诚实和平等——背道而驰的市场”，认为其“不挑战现状，而是接受现状，使不诚实和欺骗融入我们对婚姻的社会估值，将婚姻仅仅当作一种消费者生活方式的选择……相当于认同LGBT人群的婚姻没有文化和情感意义”。
继美国最高法院裁决同性婚姻在全美合法化之后，我比以往更加坚守当时的论点。而且，现在是时候提出进一步积极正面的观点了。
我们的社群需要进步的理念
有人认为，婚姻是一种压迫自由、象征父权的制度，应该被废除。但是，在我看来，在LGBT平权事业中，婚姻具有强大力量，能令人脱胎换骨，其重要性值得强调。相较于婚姻，任何其他形式的结合，都无法更好地服务于我们的LGBT平等运动——形婚不行，民事结合不行，维持现状更不行。
正如美国最高法院肯尼迪大法官写道：“没有一种结合比婚姻更深刻——婚姻象征着爱、忠诚、奉献、牺牲和家庭的最高理想。两个人结成婚姻之后，个人的意义将得到一种升华……(男女同志的)愿望是，不被判处孑然一身，不被排除在人类文明中历史最悠久的一种制度之外。他们(只是)在法律面前，请求得到平等的尊严。”
对于是否要鼓励同性婚姻，将其作为一种社群愿景，中国的许多LGBT领袖三缄其口。一些人表示不感兴趣，另一些人认为婚姻是一种落后的制度，对其嗤之以鼻。许多评论人士坚守不应出柜的立场，而且不相信同性婚姻能以其独特的方式，促进社会凝聚、感情稳定、理财审慎。
我承认，在中国历史上，婚姻更多代表的并不是心之所向，而是一种稳固家族支配权的工具；但是，我们必须注意到历史的走向：过去15年中，已有40个国家承认了同性婚姻或民事结合的合法性，而没有一个国家废除了婚姻制度。在我们的社群中提倡婚姻平等的价值观，我们将有可能从根本上影响中国家庭的本质，推动其从机械繁育向负责任的爱与公民意识转变。
婚姻为什么意义非凡？
中国LGBT人士普遍抱怨：难以找到长久的爱情。同性婚姻将赋予男女同志更大的责任感，因为向世人昭示：LGBT感情关系相较于异性恋关系，并无好坏高下之分。
倡导同性婚姻，为同性伴侣提供与异性伴侣同等的社会待遇，也就是通过一种更深层次、难以随意推脱的相互承诺，换取社会的广泛赞成，以及法律的特别厚待。以忠贞和责任为特征的婚姻制度，或许可以为我们久遭污蔑的感情关系，提供一种更为健康的框架。婚姻将把我们对自己爱情的公开承诺，转化为一种LGBT的群体价值观。
《流行病学与社群健康期刊》以及其他研究表明，在美国，已婚伴侣的平均寿命长于未婚人士，而单身人士的死亡风险最高。《纽约时报》称：“婚姻能大幅提升生理与心理健康，已婚者的收入也普遍超过单身、离异或同居人士。”——足见婚姻的强大力量。
爱予未来？志同道合的“同志”婚姻
同性婚姻还能为身为LGBT的年轻人树立更健康的榜样。现在，这些年轻人哪怕已经出柜，最后也往往仍然迫于压力，进入异性婚姻，使污名继续，或者身陷一夜情的文化，无法真正体验情感满足。
正如英国作家、LGBT婚姻倡导者Andrew Sullivan写道：“在(感情)纽带上，有哪种大众制度能比婚姻更为核心、更具权威？剥夺同志人群的婚姻权利，绝非小事——这是我们的社会所能作的最深刻的声明：同性爱不如异性爱，同志的生命、承诺和希望根本不值一提。无法成婚，不仅使同志人群得不到作为公民应得的尊重，而且也将他们与各自家人和朋友的仪式与传统割裂开来，不仅抹去了他们作为公民的身份，更抹去了他们作为人的尊严。”
因此太多中国的LGBT人士放弃自己，进入异性婚姻，欺骗家人、朋友，甚至配偶。在尊重所有人的个人自主意志的同时，我们必须承认：为屈从于家庭压力和社会名声而寻找借口，无法成为LGBT感情关系的坚实基础。
我们的婚姻理想是什么？是两个人为爱、忠诚、共享经济与社会福利，许下的毕生承诺——在得益于社会的同时，回报社会？还是一种通过谈判达成的文化契约，一种男女之间迫于家庭压力的产物——对污名的避之唯恐不及，是两人情感的唯一维系？甚或更加糟糕，是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异性婚姻义务，而对配偶的欺瞒？
一粒种子，一片森林
帮助推翻加州同性婚姻禁令的Theodore Olson说过：“我们鼓励伴侣们结成婚姻，是因为他们的互相承诺，不仅有利于自身，更有利于家人和社群。婚姻需要考虑的因素，是高于个人需求的。婚姻的基础是两个人的共同理想，将他们合而为一，并由此建立一种有益于社会福祉的正式关系。”
当美国最高法院裁决同性婚姻在全美合法时，我回想起15年前自己16岁时的出柜经历。那时，还没有一个国家承认同性婚姻。但是我感到，说出事实真相，活出真实自我，可以让自己在未来活得更好。一个声音，百万个回响。
在美国最高法院裁决之后，从小米到百度，数十家中国品牌表达了对平等的支持。这让我不禁想到一句成语：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正是因为无数的LGBT仁人志士下定决心，不惜失去家人、朋友、工作，甚至献出生命，也要过诚实的人生，才有了我可以享受完整人生的今天。
婚姻对于情感、身体、心灵和财务上的影响，不容小觑。在我们的运动中，通过LGBT价值观，改变社会、改变市场，使其悦纳同性婚姻，将其作为一种值得平等尊重的、关于“爱、忠贞、牺牲和家庭”的共同理想，还能积极促进社会稳定、感情牢固和经济福祉。我们能否从LGBT的社群理想出发，重新设想婚姻的可能性？还是只能向现状低头，被迫扮演繁育的角色？
有一天，我可能会结婚。我也可能不会。但是，我誓死向往婚姻的尊严，向往那种同甘共苦、赤忱相对、无私忘我的承诺，不遮遮掩掩的爱终将得以升华，融入我们的家庭、朋友和社会。我们值得拥有这片森林，一起种树吧。 |
